张诗群:情满寿春_大皖新闻 | 安徽网

今夜无月,屋外几窗灯火固执又温柔地亮着,一些暖意在心底融化,浅浅地长了一畦春草。我在想念一座城,她叫寿春。 

寿春是安徽中部淮河南岸的一座古城,今称寿县,也称寿州。说它古,是因为它是楚国最后一个都城,历史上4次为都,10次为郡,有“地下博物馆”之称;其实它也新,那林立的楼群、便捷的交通网络、现代气息浓郁的公共场馆,无不昭示着这是一个有着开放气度的活力之城。 

金学永/摄

与寿春的不解之缘始于上世纪九十年代。那时我在皖南的一所中学读书,因为在一本中学生杂志上发表了几篇文章,我收到了全国各地陌生学子的来信,其中一封寄自寿县寿春镇,随信寄来的彩色照片上,一个自称菜菜的女孩穿一套藏蓝学生裙,眯起弯月般的眼睛斜倚在一段城墙砖上,两只浅浅的梨涡甜美动人。 

我和菜菜开始了书信交往,她在信中讲述寿春的古城风貌,淮南王刘安和二十四节气的由来,说起淝水之战古战场与风声鹤唳、草木皆兵的成语典故,每封信的末尾,她总会一再邀请我去古城做客。 

于是那年七月,转了几趟车,我终于和菜菜相逢在寿县古城的南门外。两个女孩手牵手,游遍了官亭街、棋盘街、报恩寺、奎星阁,然后坐在小食摊的伞棚下,一人抱一瓶冰汽水,咕嘟咕嘟地灌了个透心凉。 

那年的暑假燠热难当,暴雨也来得猛烈。夜晚,躺在菜菜窄小的铁架床上,听屋顶哗哗的雨声,心底泛起无边的忧愁。几天后,站在宾阳门内,远远可见瓮城外一片汪洋泽国,本想玩几天就回家的我,被困在了寿春城。 

菜菜的家在古城的留犊祠巷。下暴雨的那几日,菜菜的父亲同巷子里其他男劳力一起外出抗洪,她瘦弱的母亲虽也焦虑,却担心我被异乡的洪水惊扰,笑盈盈地和面、起锅、做馅,给我做一种叫“大救驾”的当地小吃。大救驾是古城的传统食饼,据说公元956年,赵匡胤攻寿县时困乏病倒,军中厨师向城内炊妇学习,用面粉、猪油、白糖、青红丝、桔饼、核桃仁制作了这种面饼,赵匡胤食用后,支离的病体竟神奇康复,一个有故事的大救驾饼便在寿春代代相传。菜菜的母亲把一只大救驾递到我手中,笑着说:“别怕,有大救驾呢,洪水来了也不怕!” 

相峙多日后,城外的洪水缓缓退去,我在洪水退后的八月中旬惜别了寿春。汽车启动时,看着远去的背影,古老的寿春城慢慢在视线中模糊成一片,我哭了。虽被围困多日,我心底却盛满了对寿春的眷恋,仿佛我与这座城有了休戚与共的关联,这是一份深沉的情感,相信那座城里的人也深深懂得。回家后的很多日子,我常常思念菜菜和她的母亲,思念寿春城的一草一木,甚至古老的城墙砖也在梦里电影般闪现。那是我在美好的青春里,与一座美好之城的相逢。 

转眼十多年过去,我在皖南的另一座小城工作生活。时光淡退了很多记忆,唯独对寿春的思念愈发深浓。2011年仲春,因为拍摄的专题片涉及到一位在皖南卖茶的寿春人,我再次来到寿春。我给菜菜打了电话,她飞奔而至,把我领回了家。熟悉的巷落里,有京胡的旋律高一声低一声传来,屋瓦上有碧绿的苔痕和春草。菜菜的母亲早早迎在巷口,白发仿佛一捧雪,脸上的皱纹漾开温和的笑。菜菜高中毕业那年在官亭街开了间特产店,这几年随着寿春特产的远近闻名,她的店经营得十分兴旺。 

吃完了菜菜母亲做的大救驾,菜菜领我去了博物馆、文庙和始建于明朝的水关月坝。春天的寿春城明媚清新,城墙边的垂杨绿得诗意朦胧,空气中若有若无飘荡着花草的清香。菜菜一路喋喋说着寿春的变化,我想起十几年前困守城中的日子,内心盈满了快乐,为寿春的新气象以及菜菜美好的生活。 

回程时,菜菜送我一只用寿州香草亲手缝制的香囊。这是一种奇特的草,传说秦攻楚时,战死的楚兵血染黄土化作芳香绿草,楚人便携带它们远走他乡,离乡愈远其香愈浓,因此又名离乡草。菜菜说,寿春是个好地方,走到哪里都别忘了她。 

时光是个不经意的沙漏,又一个十数年刷刷流过。今年早春,为一个活动我再次奔赴寿春。在楚风汉韵建筑风格的寿县高铁站下车时,我恍惚走错了时空,一个时尚、现代化的寿春新城在眼前次第展开。我重温了这座城的每一条街巷,她处处洋溢着古雅、敦厚、活力和激情,以至春节期间,吸引了全国各地500多万游客来此打卡旅游。端庄大气的楚文化博物馆、寿春大剧院、报恩寺文化艺术街区、容纳六个公共文化场馆的寿县文化艺术中心,正在建设中的合肥新桥机场S1线和集现代化、体验型于一体的新达商业广场,无不彰显着这座魅力之城的蝶变之旅。那些兼具历史和现代感的建筑小景,巧妙地点缀在宏阔的背景之下,和淮水互相印证着彼此的存在,与钟楼上嘀嗒流逝的时间一起,见证着这座城市的深刻变革。 

站在昔日的官亭街今日的春申广场上,我和远在上海的菜菜通了个视频电话。菜菜几年前把特产店开到了上海,专售板桥草席、寿州香草、寿州贡米、八公山豆腐、瓦埠湖银鱼等寿春名优特产,她也常在自己的账号上发布寿春的视频,点赞这座城的新变化。我打趣她:“你这棵离乡草,如今是越来越香了。”菜菜说:“何止我,我们的寿春城,都越来越香了。” 

我承认我是寿春的过客,但彼时我相信,我们都属于这座城,是她的一颗草芽,一粒花种,是她今天的树上,结出的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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